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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爷爷的散文

时间:2019-01-15 20:33:50 散文杂文 我要投稿

爷爷,爷爷的散文

  前天,农历四月十五,是爷爷逝后的封七日。我在单位宿舍琢磨着回趟老家,可经打电话给父亲才得知,头晚,我的两位姑妈,还有幺叔,他们已回到老家提前封七,我只好继续辛劳工作。

爷爷,爷爷的散文

  这些日子,我每天起早贪黑,工作结余的时间,都扛着锄头种地,几乎都是八点半才收工回家。一个人披星戴月,走在悬危瘦削的田埂上,摇摇晃晃,肩上的锄头,地上的泥,身上的尘垢,北辰附近的月牙,在“一生为农最可愿”的五线谱上,跳跃一曲《悯农》的哀戚。

  常常想起新逝的爷爷,他佝偻的背影犹如一瓢家乡水,思之渴,遥之极。那日清晨,我正驱车赶往单位参加周一例会,不料接到家父来电而知爷爷于富宁县人民医院医治无效而仙逝,享年81岁。父亲说,农历二月廿五日,爷爷入住富宁县人民医院,大约次日凌晨四点多输液结束,卯时,守在病房的姑爹恍然发现躺在病床上的爷爷已不声不响、安静祥和离世。在《吕氏春秋》那本书里有说,亲人之间精通,难怪头晚我全身如跳蚤叮咬,一阵一阵慌,辗转反侧,不得入睡,恰与2008年农历二月那次我弟弟在南屏老街下木梁村溺水身亡而我在文山州一中寝室浑身如跳蚤叮咬,这一阵那一阵叮咬一样,加之,2017年冬季,爷爷病重,我在易经老师的帮助下用爷爷的生辰八字排盘估摸过爷爷的来日,我带着一丁点儿的先知,略有预感唯恐爷爷大势已去。心里千丝万缕都围绕着爷爷盘旋。我于是停车靠路边,立即向镇长请假后等候老管,便一同出发回老家。

  我自己火急火燎地开车,老管坐副驾位。

  我们回到马街时,父亲和幺叔还在富宁安排如何运送爷爷的尸体回来。这是漫长的等待。我们兄妹仨从小到大,也算留守儿童,父母外出务工,放学回家的大多时候,是爷爷这位孤独的鳏夫拉扯我们仨长大。祖父如父。

  大约中午时分,爷爷“乘坐”一辆面包车出现在我面前,同行的除了花钱请来的驾驶员外,有我父亲和我二姑爹,父亲因需去骑他的摩托而在林家坝提前下车,所以,我看到那辆载着爷爷回来的面包车时,只有二姑爹向我挥手示意。我猫着身子,小心谨慎地打开车门,却看不到爷爷,便小声而着急地问二姑爹:“姑爹,我爷爷呢?”“在这。”二姑爹指着车上白棉絮裹着的那长条状给我看。这时,我方才看到棉絮包漏的爷爷的双脚,直喵喵裸露在外。苍劲的脚趾,皲裂的脚掌,修剪如梯田的脚趾甲,苍茫地一动不动。我不敢掀开那块不言不语的棉絮看不动声色的爷爷。而是下了车,坐到副驾位上向窗外抛洒纸钱,坚强地自言自语:“爷爷,我们回家!”

  我们回到老屋子背后,爷爷、二姑爹和驾驶员在车上稍事休息。我下了车,从老家外墙的小道爬上坎,去到家门口,已经有好多乡亲在屋里屋外忙乎着,棺材已上松香,我远远就看到十年前我读高中时,爷爷叫我帮他写在棺材上的“福”字,晒坝前已砍好一大堆干柴火,几个叔伯正在准备爷爷入屋的事宜,有的找木板,有的找草帽,有的找锄头。四大妈在装衣禄饭,另一个大妈在用白棉纸揉搓棺材地灯的灯芯……大概的繁忙情节,与2008年我弟弟早逝我回到家看到的一个样。不一会儿,父亲也赶到了。母亲在爷爷身旁哭泣“爹呀,你前几天都说想回老家,喊我们送你回来,后头,喊你不要克你非要克……”她一边擦眼泪,一边掀开裹着爷爷的棉被,我鼓足勇气也看了过去,爷爷满脸苍白,微虚着嘴巴,两只眼睛十分期待地睁着,没有焦点,茫然而不茫然。我霎时被惊吓到。只听到母亲握着那根爷爷尸体旁边的拐杖,带着哭声说:“这是我家姑娘买给的。”我整个人瞬时飘飘乎,不着边际的悲伤。

  父亲穿着当年哥哥新婚时穿的那件西服,沉稳而快捷地安排几位叔伯帮忙把爷爷扛回家。

  他走在最前面撒纸钱,其他几个叔伯出劳出力把爷爷抬着走。快到家门口时,旁人让那几个叔伯把爷爷扶立起来,给爷爷戴上草帽,扛上锄头,我父亲背着爷爷,进了屋,让爷爷躺在木板上。一个知事的伯伯安排家人找了纸钱罩住爷爷的面。这正是“阴阳隔张纸”之说。

  二姑妈和幺叔从马街给爷爷买来了寿衣,在大伙的帮忙下,给爷爷净身,着衣,按礼数,三条裤子,四件衣服。在此之前,需把衣裤上任何金属的纽扣等饰物全部拆除,换用线钮。我一直在旁边打帮手。当看到父亲给爷爷着装完毕拆开爷爷手背上的留置针时,我好生心疼我爷爷,一生辛劳,带针而逝,闭目时不言不语,不声不响,悄然离去。

  入棺时,爷爷被塞在瘦细的棺木里,他瘦高的身躯被一大堆纸钱包围,头部和脚底与棺边的缝都塞入了瓦砾,另一知世的乡亲说,要给爷爷握着点钱而去,我把口袋里仅有的六十块钱递给母亲,她找来红纸,把钱包裹好,搬开爷爷僵硬的手掌,把它塞在爷爷没有体温的手心里。二姑妈用点燃的香在爷爷的寿衣寿裤上各烧了个洞,算作给他的衣物作个记号,以防他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后找寻不到自己的唯一的家当。在爷爷盖棺定论的那一瞬,我看到他规规矩矩、老老实实躺着,如生前“方而不割,廉而不刿(gui,去声),直而不肆,光而不耀”,辞别了繁华岁月,即将化土为安。

  做法事的老先生择定三月初五午时出殡。墓居苦竹荡。期间,便是全族老幼守灵守孝。

  十日九夜,每每我因照顾幼崽荣宝而起夜便看到父亲一个人在灵堂独自坐而不眠,点灯、烧香、防猫,而其他守灵的孝儿孝孙,长一个短一个围在棺材四周呼呼大睡。迷迷糊糊的地灯,照耀着爷爷每一个夜黑风高而独孤飘零的'新魂。我总是睁着睡意浓浓的双眼,耷拉着慈孝,和父亲东一句西一句拉扯家常小半天才回房间休息。

  每天每餐,我们都围坐在灵堂前陪爷爷就餐,而我生来慢吞,总是吃在最后一个,而当别人路过餐桌看到我一个人背着孩子孤零零地落单吃饭,想说点什么时,我自己一边吞饭一边吞泪,特寒碜。实在不敢放开哭腔,我就背着孩子躲起来,平复心情,堵住泪流,才出来继续吃冷冰冰的饭菜。

  父亲和幺叔商酌后,决定请法师给爷爷作假三天的法事。法事开始于每晚晚餐后,要求孝男孝女每人握着一炷香绕棺,而外,根据法师指示,不停跪拜。第一夜的法事,父老乡亲有求散花,不得已下,法师起花,我父亲带花,我们一族人握着香慢悠悠地绕棺,忽闻走在首位,抱着令牌的父亲带着凄凄惨惨的声音唱念“堂前灯呀亮花花,老爹呀不等儿行孝。堂前灯呀黑魆魆,我感谢呀么父老乡亲来帮忙呀……”整屋子里里外外不无起起落落掉泪,而幺叔悲天泣地恸哭……

  三月初五早间,起棺,请来的“幺妹”(花灯队)着彩妆在棺前载歌载舞,我心恨此等不识体统之人却只能不作声色。想着爷爷还在九泉之下,否则照我一贯做法,自是有恨现恨,幽怨直诉。

  出殡前,按礼数,各孝男孝女按长幼尊卑前来上祭,头祭为奶奶的娘家,次为爷爷的两个女儿,而后是爷爷的三个儿子的后家,再为孙辈的后家,末为已出嫁的孙女辈。

  出殡时,几乎所有孝男孝女卧地长跪成一字搭桥,让爷爷的的棺材横跨孝男孝女而过三桥。搭桥时,按爷爷的老后家,即奶奶的娘家人为最前,次着方才轮到爷爷的子辈、孙辈的顺序,逐一轮三番。这是我人生中第二次戴孝搭桥,首次为儿时曾祖母逝世。

  爷爷墓居苦竹荡,从家距此甚为遥远,故,诸位扛棺到凉子而中途休息。那些首次扛棺者,称为“破肩”。此次,据我数来,破肩者一二,年轻人。出殡稍事休息时,所有花灯队统一绕棺唱念哭诉,而村里的三大妈趁此机向空中抛洒糖果,所有在场人均可抢捡,并给一把梳子,让所有搭桥者轮流各自梳头三梳。作为无知肤浅的后辈人,我们对老祖宗遗留下来的民风移俗早已不知知矣,还在因为省纪委出台的轻操简办而欢欣鼓舞,殊不知,“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

  休憩俄而,爷爷终归于土,孤苦墓居。下葬时,孝男孝女蹲于墓前,将手反衬,支起衣角,法师念叨着,将新掘的墓穴里的三捧泥抛向孝男孝女后背,让支起的衣角随机装泥,一曰出魂,二曰接富贵。

  一所新冢,一世生前一次亡,爷爷终于有了家。

  还记得州庆节假日时,我曾驱车回老家,原本想打道朝百乐村去看看爷爷,可我穷得连油钱都快没有,便火速赶回广南。想来,和爷爷的最后一次见面,还当数正月我回娘家拜年,暂居马街三叔家的爷爷因腿脚不便,多时不曾回老家而请求搭车和我们一起回去,而二宝不适老家气候,夜来感冒,我们不得已第二天开车回城,爷爷只好随我们一道回马街。此次转身话别,便是我和爷爷最后一次离别。

  有时,想来,我怨自己是个骗子,直到把爷爷骗死也不知悔改。记得2008年暑假,我给爷爷自己置办的棺木写“福”字时,我高傲地骗爷爷他将“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可是,爷爷只活至耄耋。记得我读丽江师专第一次领到五千元奖学金回到家时,我信誓旦旦地向爷爷许诺,等他活到八十岁时我要为他风风光光地办大寿。而我常常身无分文,在爷爷八十岁生日时我身怀六甲,挺着大肚子,行动不便,连顿饭都无法做给爷爷吃,而且负债累累,生活里到处是钱的缺口,只好跟爷爷撒谎,说“像爷爷您这类高寿的人,好不容易活到八十,八十岁呀,不能办寿,我深怕您乐极生悲”。爷爷腿疾严重几乎走不动时,我信口开河说有朝一日一定带他乘坐高铁,从广南到富宁,半个小时就可以完全体验如梭似箭的火车。可当爷爷执拗地拄着我买给他的拐杖,晃动着被邻居家狗咬到的腿,要我带他去广南高铁站看看时,我只能一只手抱着七个月早产的二宝,一只手牵着三岁的大宝,让爷爷自己拄着拐杖在我身旁自强自立,而且,我还带着爷爷爬到高铁站护栏旁最高的垭口,一睹“呼啦”而过的火车,记忆犹新,爷爷昏花的眼一直看着高架桥,那长长的、白白的,远远看去确实像火车的高架桥。而我一点儿也不老实,也在旁边假装跟爷爷一起看那假火车。记得还有次,爷爷腿疾严重得不能独立如厕,他是在深夜如厕后久久不能起立,历经一个多小时而摸爬回到房间给我发了四五条空白短信,而我在朦胧的睡意里想当然认为爷爷是发着玩的,或是不小心按错了。

  孝道,如烹小鲜,孝道莅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如我等“不自知而自见”的孙女,让爷爷“恒且不畏死”,才长途跋涉,客死他乡。是故“信言不美,美言不信”“轻诺必寡信”,爷爷,您知道吗?

  “勇于不敢者则活”,爷爷呀,您生平靠几亩瘦地养活六个子女,童年丧父,晚来丧母、丧偶,丧子、丧孙,何曾“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生也坚强,死也坚强,至死勤、俭、慈,何曾宠辱若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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