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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散文

时间:2021-05-17 15:36:14 散文杂文 我要投稿

人的散文

  一

人的散文

  路边,地里,有一位老人。

  她穿一身深蓝色老式半长对襟布衫,系着一条深蓝色布裙,头上包着已有些分不清颜色的布帕,青布绑腿紧紧地扎着裤管。从绑腿下那双已经很难见到的小脚推测,她至少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

  她在用一只小锄挖蒜苗。常人只需轻轻一拽就能拔起来的蒜苗,她却要手锄配合:用小锄轻轻一挖,从挖松的泥里拎出蒜苗,在锄把上轻轻磕掉泥土,整齐地放到身边的小箢篼里。她慢吞吞地重复着这样单调的动作,既看不出吃力,也看不出轻松。看看她身边箢篼里的十多棵蒜苗,知道她在地里挖蒜苗的时间并不长。但她庸懒缓慢的样子,让人觉得她已在这里劳作了许久许久,甚至已成了这块土地的一部分。

  看着她有些褴褛的衣衫,看着她佝偻得厉害的腰,心仿佛被针扎了一下地很疼很疼,无穷无尽的怜悯与同情从内心深处弥漫开来,袭卷淹没了我。

  我们一群人高声喧哗着走过她身边时,她抬头来看了我们一眼。她遍布皱纹的脸上,没有表情,不惊不诧,仿佛并不是看我们,而只是伸腰休息。她的眼神平淡平静,既没有耄耋老人应该具备的慈祥,也没有见到过往行人的热情,更没有我想象中年岁已老却依然劳作的凄楚。她既无目标也无内容的眼神,她仿佛是在看我们又仿佛只是扫过山林的目光,宽泛而不茫然,旷远而不空洞,飘渺而不虚无,木然而不呆滞,既象灰白的天空,又象浩渺的荒漠,还象夜色笼罩的大海。我分明已经碰到了她的目光,但却什么也没发现,象掉入了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不知所踪。刚才还自以为是满怀怜悯与同情的我,在她不可捉摸的目光里,不知所措。

  她的眼神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久久难以抹去。我想:她既象灰白的天空又象浩渺的荒漠还象夜色笼罩的大海的目光,或许便是已历尽艰辛视世事为自然的逆来顺受,或许便是已勘透生命静等到去处去的邃智达观。

  二

  我们在走向他家院落的田坎上,迎面碰到背着背篼的他。

  朋友将我们一一介绍给他,我们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说:添麻烦了。他热情地招呼我们:麻烦什么,农村,就是这个样子,怕招待不好你们呢!也不再客套地请我们先到家里坐坐,便带着我们向另一个村落走去:猪在那边。

  走过几根田坎,来到一户人家,他与主人安排我们坐下:我去赶猪,便与几个与他年龄相当的农人消失在房后。我坐了一会,与朋友一起跟过去。走过一道缓坡,穿过几垅竹丛,刚上一道田坎,便见他与几个人正在使劲地赶猪:他在前面拉,其余的人在后面推。猪拼命地哼叫着,身子后坐,前脚几乎插进泥土。我问:平路都这样,到了坡坎怎么办?他笑笑:不怕,猪八界,猪八界,只要一过界,它就会走的。我暗笑:什么猪八界,猪八戒呢!过完田坎,他便放开绳子,嘴里哼起唤猪的调子。他唤猪的声音时长时短,时急时徐,起伏有致,但内容却含混不清,无法用具体的词语来描摹。难以想象的是,猪一下子安静了,愉快地低哼着,乖乖地跟在他身后一步一趋。他见我很吃惊的样子,笑笑:过界了,已经过界了。

  我惊异于他猪八界的理论与引领猪行走的实践,认真看了看他。他五十来岁的样子,身材瘦削,两颊深陷,两眼木然。我问:杀一头猪多少钱?他说:二十元。我很吃惊:这么便宜?朋友在旁边说:不在乎多少,却必须给,这可是杀命钱。

  他从背篼里抽出杀猪刀,木然的眼中凛然闪过锐利无比令人不寒而栗的光。很快,他在那几位农人的帮助下杀了猪,割下一块泡汤肉和还冒着热气的猪肝,让家人拿回家去,就着土灶柴火,现炒现弄,让我们解了小时候盼星星盼月亮盼到杀年猪、到吃杀猪饭时却上不上桌的谗。当我们坐在他家的院坝里大快朵颐的时候,他已背着工具到另一农户家杀年猪去了。

  晚上,我们离开时,月亮正圆,他跟在我们身后,送我们很远很远:歇一晚上吧,天都黑了,还走!虽然这或许只是客套话,但听着,却有一阵暖洋洋的'感觉,似乎冬日的阳光一直未曾西下,还温暖地照着我的身心。

  三

  她见我们走过去,主动站起身来与我们招呼:这几位同志,到哪里去?

  我们穿着随意却也庄重,几乎个个戴着眼镜,双手插在裤篼里,很清闲的样子,自然不同于农人。“同志”,这个已经有点滑稽、甚至饱含暧昧味道的词,从她嘴里出来,清纯自然,让我们体会到了时下语境里难得的雅正与尊重。

  我们没有目标,只是想在山野里随便走走,顺口回答:到桐油坪。她说:我就住在桐油坪,你们到哪家去?同行的朋友是本地人,又顺口说了个人名:我们到他家。她热情地说:他今天不在家,到我家去耍吧,我住在他隔壁。我们没想到她会这样热情,一边哼哼哈哈地应承着,一边边走边看风景。

  冬日的远山沉静肃穆,灰白的天空没有表情,只有几乎全是松柏的山林蓊郁葱茏着,秀美着。田里,有的蓄着冬水,有的种着油菜,庄稼在暖冬里有股茁壮的味道。我们时走时停,很有兴趣地观望远远的山岭与村落。她一直慢慢地走着,有时走到我们前面,有时落在我们后面,她不停地与我们摆谈着,说起她的两个女儿,说起与她一道去赶场的外孙女,说起今年的收成,说起将杀的年猪,说起我们走着还没有硬化的公路……不一会,我们停下来,听朋友指点着山对面,介绍一个大村落的过去与现在。她走到我们前面,回过头来对我们说:不远了,转过这个山头就到了,那里有两条路,走上面那条。我们嘴里答应着,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

  我们谈笑着转过她说的那个山头,发现她与她的外孙女正站在路口等着我们。见我们走过来,她伸出手指指回家的路:走这边,走吧,他不在家,到我家也一样。猛地,我被一种真诚的情感击中了,原来,在人情冰凉的市场之外,在乡村与山野纯正的世界里,还存在着一种宝贵的人与人互相敬重互相温暖的古朴自然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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