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的记忆告诉您
祖母:
您好!
如果天堂通邮的话,听到您重孙子的问候,您该高兴的挤出眼泪了吧。
星期天的早晨,被晨雨洗刷过的天空很蓝很蓝,没有沉重的云,有的是清润的空气,静谧的嫩草,爽快的狗吠,朝气的音乐,晨练的爷爷奶奶。静静望着高高的天空,眨巴的眼睛里,您的回忆忽然在脑海里化开。
祖母,离开已快两年了吧,见到您的最后一幕一点点清晰。86岁的您苍老的似乎只剩下一呼一吸的气息,眼珠也与皱缩的面庞成为一色,看不到生命的痕迹,萎缩在棉被里的仿佛只是一具木色的骨架,那游丝般的气息不知何时会突然消耗殆尽,我想不出呼出一口气便不再呼进的的样子,那之后应该是死一般的静。还好当您真正离开时我不在您身边,脑海里最后的画面至少不是张死一样的面孔。其实这样挺好,因为那时您就已经失掉了所有的记忆。
可您在您重孙脑子里的记忆却不会失掉。想您时我会翻腾出来,捂捂心脏。
您安详的走了,度过了坎坷的一生。记得6,7岁时,您还是一个挺利索的老婆婆。您的衣服总是厚厚的黑色棉布衣,戴着黑色的有些方形的布帽子,穿着黑色的小布鞋。您出生于一九二几年的农村,所以您的三寸金莲很是标准。每天拄着一根龙头拐杖,很少走动,走起来却不晃悠。记忆中您总是硬朗的,那时您还用拐杖打过我,训斥过我呢。听爸爸说,我祖母是读过书的,是才女,识很多字,甚至都能写诗。我就见过您写的诗,折的皱巴巴的一张大方纸上,中间有四句七言诗。句子记不清了,意思大概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什么都能被偷走,只有知识是自己一辈子的,谁也偷不走,要好好学习,靠个大学。常常听您说到我,您一说起来就谁也别想打断。您说您让算命的人算了一挂,您的孙子重孙里要出个贵人。我就是那个贵人。你们看,那么听话,学习那么好,那么乖,将来肯定有出息。你们不信就等着看,这是当秀才的料,不敢打娃……您的话总让我的长辈们呵呵的应和着,让我不好意思着。
呵,现在再也听不到您风趣的'声音了,再也看不到您笑起来很慈祥的面容了。我想哭。但终究哭不出来,心里很酸很酸。
您笑起来特祥和,眼睛里会有小孩子般的快乐。被我逗乐的您抑不住呵呵的笑声永远存封在我的童年里,并伴着我长大。您给我讲着年轻时的故事,尽管我怎么也想不出您年轻的样子。您说:“当年日本鬼子打来的时候,打到村里的时候,我和邻居那个女娃子就赶紧从屋里跑,怕叫鬼子的枪子打喽……”“您碰到日本鬼子了?真的?您没挨枪子?”“我没有,那个邻居的女娃子叫打住喽,死喽……”“真的呀,那子弹打到哪了”“就这儿,那个女娃子命不好哪,叫打住喽……”祖母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指她的胸膛偏上点的地方。“那时人都裹脚布,从小就裹。拿长长的布把脚硬勒住,把骨头都勒断,长大脚就不长了……”“啊,那都疼死了。我奶奶也勒过吗?”“你奶奶没有。到我女儿时就不裹脚了。你那个老婆子就勒过,那个脚才秀气……”我盯着您的和我手一般大的金莲,偎依在您的腿上“您的脚真好看,那么小``````”
现在也是再也见不到了。或许随着您的离去,这世上的裹脚老太婆就近乎匿迹,自然我也不太可能因看到一个小脚老太婆而想起您。我真的真的想找些能想起您的东西,好有个可以抚摸的实物,好让我切切实实的想起您。您的遗像我却又不敢看,因为这世上再也不会有这个人,可以看见相片里的眼睛,可却已永远找不到真实的眼睛。心脏终于隐隐有些痛楚,憋在心里的难受被发泄了些。
您陪我的日子似乎只在童年。正当我一心一意欢庆我的长大时,我忘记了您也一天一天的衰老。您很少从奶奶家里的炕头上下来,很少再走动,很少再呵呵的笑,很少再长长的讲故事。您大半的时间都是一个静静的跪着,手里拿着个念珠,嘴里念念有词。我想您晚上肯定睡不着觉,您能睡踏实吗,您再做过梦吗。您会梦到谁,外祖父去世的早,80年的生活,这世上还有你牵挂的人吗。您总是静静的跪着,累了就坐着,要么就躺下。但您肯定躺不一会就又起来了。您真的开始淡忘一切了。您会到天堂去的,您要是不能去,那所有的人都不能去。您和天堂离的是那么近,像是两间挨着的房子,离开了这间,挪到了那间。长大了,却和您长时间没有联系。要后悔的话,我真希望能再多陪陪您,多看看您,至少在您开始忘记前让您多开心开心,少些孤独。或许这样,您兴许在见到我的最后一面时,会认出我,认出这个您疼爱过的重孙子……
悲伤仿佛在一刹那无休止的蔓延出来,滚热的液体顺着面颊低下来,控制不住哭腔,牙齿咬的发疼,好想使出全身的力气叫您一声……您慈和的面容猛地闪现在模糊的视野中。
祖母!
您的重孙想着您,念着您,爱着您。永远,不会,改变。您在天堂好好过日子吧,直到有一天,我会找您的,您等着我,行吗。
祝祖母
在天堂里也身体健康
您的重孙
200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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