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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我望见了那些树散文

时间:2021-03-21 09:48:53 散文杂文 我要投稿

五月,我望见了那些树散文

  五月的阳光像一颗打包完好蓄含饱满的水珠,从遥远的天空徐徐坠落,亲吻住大地然后瞬间爆裂,弹射出万道的光和千层的暖。人们再找不出任何矜持的理由,拒绝那一丝丝明亮的光线如春藤一样在身心里温暖地生长、攀爬,继而一圈又一圈将整个白昼不留一丝缝隙软软地缠绕起来。

五月,我望见了那些树散文

  像是一个发疯恋爱的季节。当第一棵树突然想起朝着蓝的天空拔腿狂奔的时候,成千上万棵的树几乎不约而同嗅出了某种令它们兴奋的气息,齐齐加快脚步,向着天空追逐而去。风一阵阵长驱而来,树儿们伸出枝叶在山坡上、在公路旁、在河道边踏歌起舞,衣袂飘飘。于是人们相信:夏天来了!

  这是一段风华正茂的岁月。日子像被谁码得整齐而又闪亮精致的贺卡,在每一个微风旭日中轻轻弹出,飘飘洒洒飞落在千家万户的窗前。每天早晨,人都是在鸟鸣的河流里漂浮而起。于是下床,掀开帘栊,探听屋外莺穿细浪,四野婉啭,这一场音乐的晨会虽不足以响遏行云,一声声一阵阵却乘风而来穿墙过耳。其实你看不见那些殷勤唱和的精灵,它们隐藏在密密匝匝的树叶之下,一针一线极有层次地将歌声织成一匹匹华彩锦缎。

  不久前的春天,每棵树还曾像一件未完工的艺术品丢放在我们视线里。站在大树下,仰望那些尚未完整着装的枝枝桠桠横挑斜出,让人想起老人卷起衣袖青筋暴突的手臂,以及行走于亢旱季节枯水的河流,蜿蜒出一段荒芜的沧桑让人不忍观望。随着春声渐老,植物们受足了雨水滋润和春阳抚照,树冠好像几天里就发育丰满起来,那些嫩黄稀疏的枝头,被绿叶填补得密不透风。纵目四望山丘、溪流与田野,早已不再愁卧于乱烟苦雨的`婆娑之下,到处一派春和景明的惬意生动。风一回回轻装而来,追逐空中跌宕起伏的鸟雀,翻过山丘,撵过村落,又嬉闹着跑进校园,远远近近的树头便如股股泉水饱蘸绿色,随着风的步伐一阵阵着力喷洒。那山,那树,那人,霎时都欢欢喜喜蓬蓬勃勃起来。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站在春与夏交班的路口,你可以望见满地大片大片的姹紫嫣红金黄雪白悄悄褪去,这些南国的植物摆脱了蜂鸣蝶戏无休无止的纠缠,它们得以开足马力,向着天空一路飙升。一棵棵大树在准备高擎蓝天的同时,似乎还想要挣脱大地牢牢的束缚。

  我总臆测每一棵树的开花时节都不是它们最欣悦最得意的时候,恰恰有可能它们会认为开花是一种不得不为的无奈之举。每一片随风远扬的花瓣,每一只掉离树梢的果实,每一粒远徙他乡的种子,最后都会成为母树记忆里一生或轻或重的牵挂。所以,如果要提醒每一棵小树准确地追忆自己渺远的故乡,往往也成了不太现实的可能。

  在我们这儿,有一种几乎随处可见的泡桐树,春天它们要急急地开花落花,秋天里落叶,冬天落下种子。每一次凋零对它们来说都是一种生离死别的阵痛。有些树在花开花落以后就开始精神萎靡甚至一蹶不振,有的空心,有的脱发,如同生育过后的漂亮女人突然被抽走了太多的体能和养分。豆蔻年光似乎就这么匆匆而去,抛下一段桑榆暮景在平野连山的斜阳晚风里。是的,树的生命应该是一种运动者的生命:等待,积蓄,爆发,奔跑,冲过终点线或是占领制高点,那是它们更重要的荣光和使命。

  但你也许会嘲笑那些树奔跑起来的速度实在太慢,即使是在最繁茂最富于活力的热带雨林,你也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是在以蜗牛的步履去远征漫长而辽远的天空。其实想想,我们自己很多时候走得够快的步伐,往往却是前行了三步紧接着又至少后退了两步。所以至今我们还是吵吵闹闹拥挤在这个熙熙攘攘的小小星球上,做着很多年以前我们就学会了的那些毫无新意的事情。

  校园围墙外的山坡上有片小树林,我常站在四楼的教室很悠闲地俯视它们。每天,我喜欢看学生们以春蚕噬叶的情态沉浸早读,然后掉转头去欣赏窗外清朗的世界。那片青松翠柏间杂着墨绿的杉树,如同一座座参差不齐的绿塔沐浴在早晨的阳光和微风里。有一天我突然惊讶地发现,把这些高低错落起伏有致的塔尖勾连起来,居然是一条条很精致微妙的数学函数图像。这些复杂的函数原来很早就存现于大地的这棵树与那棵树之间,然后才被丢落在人类社会里,而我们一直过了那么久才发现了这种东西的存在,不能不说是一件比较让人泄气的事情。

  后来我还比较出山上的树和公路边的树是有些本质差别的。公路上的那些行道树,往往因为是一拨儿栽下,一般都能长得大约并肩高,他们的枝条几乎都很安己守份不去挡路碍事,占领道路上行人车辆来来往往的交通空间。它们宽大的叶子,也颇似人类热情知趣的手掌,风吹过时便卖力地左舞右摆,顺风鼓哗,似绵绵海浪翻腾在丽日晴空之下。大概因此,它们常常被移栽在万人瞩目的地方,迎接各种陶醉的眼光观瞻欣赏。而那些虬枝横逸针叶如芒的树,只能年年岁岁幽羁于深山僻谷,独自风流独自香,乃至不见天日,隔绝了人世的春风夏雨。

  我永远记得自己走过的每一个冰封霜冻的深秋及寒冬,许多树都曾以一个思想者的姿态引颈鹄立于落叶萧萧的原野。偶尔有一只飞鸟迅疾地掠过了它又留下它,把它标注为大地荒凉书页上一段孤零的记忆和叙述,或是把它雕塑成迫问那片冰冷苍天一种抽象的符号。但我还是感谢这些南国或者北国的树,它们借助深情的想象在心底保养着阳光的种子,并且不动声色地扛着寒冷扛着寂寞终于走到了繁华暄暖的今天。那些曾经匆匆路过它们的鸟儿,此时就像重回娘家似的一头扎进了它们怀里,再也舍不得出来。

  我想这五月的树,应该早已走出时光的忧伤,所以才笙歌嘹亮地飞腾在每一片海阔天空;那些涌荡在阳光暖流里的枝枝叶叶,还会不会偶尔打捞起放牧在凄风苦雨里遥远的记忆?

  入夜,月卷清华,星牵云翳。走过了春天,风不知不觉已拽下一层层蒙昧和羞涩,像年轻慈母的手更加温柔娴熟地抚拍蛙鼓,拉响虫弦。鸟儿们都停止了一天的歌唱,树也该像个负重远行的旅者歇息了吧。透过隐约依稀的风景,我瞅见远远近近的树都带着尽兴奔驰后的疲惫,枝叶披离,弯腰拱背,一头栽进深不见底的大地。它们是枕着夜色一样温暖的泥土沉沉入睡了,就像树窝里的鸟儿,此时正把爱做梦的脑袋深埋安静的翅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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