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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者散文

时间:2021-01-07 17:28:12 散文杂文 我要投稿

风者散文

  北方的秋天不若南方那样娇羞,不会悄悄地来又悄悄地去,只要到了立秋时节,秋天便会在那天的夜里乘着略带寒意的秋风准时赶来,到了人家的窗子前还不忘轻喘几声,似是在好奇地观赏着人们停滞在夏天的不雅睡姿。

风者散文

  初秋之际,整个家乡慢慢地沉没在一场似是永无停息的风中。站在村庄背后的北山上,你可以感觉到西来的风流过深绿的叶,那一片叶先是发出“沙沙”的警报,随后又略带深情地在风中摇曳起来,“沙沙”声没了,似是醉了。接着你感受到了那阵风的柔软,它从右脸颊滑过唇边,你被它不自然地勾勒出一丝笑意,待到它没了你的眼,你透过它发现山下的整个村庄都摇曳起来了,一如月下的湖水,水里的鱼儿……

  其实村庄并没有无由来地摇荡,只是风者太过多情,非要把干了水的方块田地重新荡起浪来。那绿色长叶斜斜地指着天空,像无数着装整齐,神色昂然的士兵,它们守护着家乡的收成——紧挂在胸口的黄色稻穗。那风仿佛是初到任的将军,检阅着稻子士兵们一个夏天苦练的成果,它又怀着父爱,吹拂着每一颗稻子,修整着每一粒稻米。它速度越来越快,力量也越来越大,兴奋的心情已经表现在稻田哗哗的催促声中,整个田野都幸福地欢呼起来。那最初的绿光滟滟一点点交汇,而后赫然向东方的村舍涌去,站在高处的你就自然能看到稻浪滔村的胜概了。

  有时久顾的目光会顺着威武的风融进浪里,一种无形的暖流会从风中透出,浸入眸子里,温暖心灵。那时,风是一种介质,那头是父母一夏的辛劳成果,这头是父母半辈子的操劳心血,孩子和稻子们多少有着某种联系,只是在秋风中更加明显,更加清晰了。

  一场秋雨把秋天蕴含的灵气唤醒,一颗颗雨珠吸允着山间叶绿,砸到被杂草掩盖了的沃土上。太阳的目光依旧从叶缝间洒下,透过垂在杂草尖儿上的秋露,猛然间发现了一株株新的生命。那毛茸茸的一群小蘑菇蜷缩在岁月编织成的枯枝被子里,享受着阳光的怜爱。秋风卷着灵气喂养秋天的孩子,几天后又带着新生的消息潜入有孩子的人家,急切地想要村庄的孩子把它们发现。就这样,小手穿过遮掩的杂草,触动了躺在叶身的朝露,那露水滴垂在边缘不愿落去。小手挥动浮在一旁的风刃,一个闪光间,那滴秋露在被晨阳洗濯的干净空气里将睡梦中的蘑菇惊醒。秋天的风有着别样的公平,有着父亲般看不透的爱意,喂养了秋天的孩子,又喂养了庄里的孩子。

  秋风摘下一片落叶,在空中续写秋天的日记,凌乱的笔法,一如随风扬起的稻香,把村庄的秋写深了,把村民的意写重了。

  落在地上的叶子会跟着风向前滑动,多少个日夜交替,多少次日照雨淋,终于有这么一种多情的风,让它们去抚摸生它养它的大地,去拥抱这自然之母,母亲的怀抱啊!村庄的土地愈加干燥,被沙土附着一层枯黄,像老人失去水份的面庞,村庄老了?如今的我在异地,此处的秋风和家乡的一样多情,我曾多少次延伫在辗转飘飞的落叶中,等着那归家的风将我心口集结的思念寄到母亲的怀里。

  南去的飞雁更加努力地传达着游子的情感。家乡上空的飞雁时常肆意地张扬着,变化着“人”字和“一”字,非要让田地里忙碌收割的男女知道,更远处的北方还有一个人在想念着他们呐。一群飞来的山鸟,敛着翅立在田地旁的电线上,唧唧喳喳地商讨着,还不忘四下张望,猜猜那话题应当是:人类收割完稻子后它们该如何分配地域,去吃散落在田间的稻米。一群鸭子也左右摇摆着赶来凑热闹,像是被风灌醉了,硬是“嘎嘎”地冲着前面嚷嚷着,早就丢了它们春天时的书生气,活脱脱一副醉汉样!立在电线上的鸟儿实在听不下去了,就一只只的往村庄深处飞,偶尔会引来几声犬吠,有时是几阵鸡鸣。这准是谁家的母鸡又下了蛋,“咯咯”地出了鸡架去踏风去了。

  等到鸭子们摇着身行到了村河畔上,一齐停了下来,似是要过河去。那清凉的河水在明亮的秋阳下更显澄澈,那风在它上面不断地吹,不断地吹,吹黄了河畔的杂草,吹远了叮咚的音律,也吹散了鸭子们沉重的步履。只见一排身影沿着一条斜线轻飘飘地游行着,吵闹的“嘎嘎”声消失了,没有了酲态地摇晃,在秋风的协助下他们像是听懂了这秋天河水的曲子。

  老树上的蚂蚁扛着重重的秋意在上上下下地忙碌着,老屋炕革上的黝黑小不点们还在偷偷地运走孩童掉落的零食碎屑,那因熟透而掉落下来的沙果上更是少不了一排排牙印。当黄豆似的雨滴打着滚从未落的叶缝间扑下时,它们早就藏到树根下的小土包里吃大餐去了。憨厚老实的大黑狗会被突来的冰凉秋雨浇得浑身一哆嗦,黑狗爪扒拉几下窝中稻草,身子就是一趴,脖子就是一缩,脑袋就是一低,眨眨发黄的眼,耳朵下垂,看着原本还是黄金色的沙土被沉重而圆润的雨水击打成黑色的泥,听着落地的叶子,枝头的叶子,还在空中飘零的叶子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声音不比拖拉机的声音好听,所以它垂着耳朵。眼前是灰蒙蒙一片,看它那副发愁样,好像是在关心田里的主人会不会被雨淋湿似的。

  雨掉落在风里,风把它们吹离屋檐,于是没有叶子掩护的鸟便有了新去处。翟叔家房后的猪圈少了些异味,粉胖的家猪“哼哼”着,把他们愤愤的心情都抛在风里,总像是在为他们浇湿了的糠料讨个说法,说法是讨不来了,但吵来了披着雨衣的翟叔。翟叔也是一边嘴上骂着这说下就下的雨,一边把槽子里的雨糠混合物倒掉,把槽子轻放在干燥处。猪们便抬着几乎没有脖子的脑袋往空食槽里拱,把翟叔都拱到雨里去了!说来翟叔家里就这几个“活宝”,所以也没生气,顶着风雨走到仓库来一大瓢,硬挤进簇拥着的肥胖身子间,往槽里一倒,一抹,完事后赶紧退出来,额头上还挂着几滴水,说不上是雨水还是汗水。那猪疯了似的“哼哧”着,全然忘了这是个雨天!

  雨后的风变得潮湿了,把干燥的阳光抱在怀里,轻轻流动在村庄的目光前,把别人家新盖的红瓦房洗得干干净净,使它去迎接日光富丽的温柔。就在这一年年的迎接中,村里的瓦房多了,零星几座老房在时光的角落沉默着,只有秋风还是按时地去拍打它们早已破损的窗子。乘着老屋的旧气息透过窗子,有时还会邂逅几年前在它怀里呢喃细语的孩子。如今他们都长大了,长高了,手也变长了,正搜刮着破旧的抽屉,穿着踏过风尘的鞋,踩在曾经躺过的黄土炕上,只是炕上少了一层能给人暖意的炕革。

  总是让我魂牵梦绕的是许多年前的黄昏,奔波了一天的风在缓缓而来的黄昏光景里也变得悠闲了。它在所有的村树梢头轻道几语,顿了一下身,就变成了流浪的画家。它沾了挂在西山顶上的.夕阳,把空中的几朵白菊上了妆色,把琉璃的红瓦着了油彩,最后将干净的天空渲染了一层温馨的金晕。这时的村庄倒更像个远道而来的游人,在这金色的光流下醉得更深,贴得更紧,呼吸地更加均匀了。只是,它依旧迟迟不肯睡去!

  等到这风神秘地在炕革上铺展一层冰凉时,在家里看孩子的老人们会到昨年积存的柴架上抱一怀木柴,木柴附着的沧桑棕黄和干瘪枯白在唯美的黄昏里接受着秋风最后的安抚。即便风里有些飒凉,但木柴的内部还是暖的,那微薄的温度不费力地穿透老人身披的马夹,寻觅似地贴伏在老人胸前。它还会流散出一股淡淡的沉香,这香接近田地里的稻香,又透着莫名的甘醇,那也许是时光流逝时为它提下的最后一笔,来落款它多年的青葱岁月。黄昏的秋风是有声音的,那声音我们是听不见的,它向未燃的木柴叮咛,让它带着老人的希望燃烧,“呼呼”的燃烧声响起,我们才晓得那是能让归家的农人洗个热水脚,吃顿秋香饭,睡一温暖觉的古老祈愿歌。

  当黄土炕眼里一阵阵吐出白雾似的烟云时,那木柴就化作了另一种姿态存在着。一部分透过村民家涂有蓝漆的木窗,稀释着欲见颓暗的夕阳,去与徘徊在庭院内还未远离的秋风赴约去了。一部分在稍低房檐一点的烟囱里袅袅飘升,它们望见了圆天上的红云一角,便认为自己也是那云的一抹,于是削尖了头,在漆黑的长廊里向上飘升,飘升……直到出了那道口,他们只是轻轻一撇,眼前的一切让它们瞬间沉醉、晕眩。那暗黄茅草屋顶蓬松的柔软,山林树木悠然陶醉的朱颜,还有村间涓流波光璀璨的衣带,全都映射到炊烟的影里,夕阳的金辉也慷慨地穿在了它们的身上。最后秋风推移着痴痴傻傻的炊烟行向村庄的更深处,那最初清晰的烟影变得不清晰起来,而后从烟囱里初露的烟影依旧清晰着,它们被夕阳一次次刻在黄土墙壁上,几个春秋下来已经有了雨水稀释不掉的墨迹,那是无数老房子酝酿而出的村诗,也是诗中的无数老房……

  老房在永不停息的风中守望着晨间离去的村民,沙果树的影子从它西侧稳健地行到老旧的木门坎上,后又随着西来的秋风飘到老房子的东侧去了。在老房前蹲着身的孩童,沉寂在夕阳最后的光景里,小嘴轻扬,眸间点染着一丝欣喜,手上一把黄土慢慢滑落。在透着薄金的粉末被风筛选而片片坠地的微声里,他们也听到了远处“嗒嗒”传来的拖拉机的喊叫。按照母亲教导的那样,他们迅速起身,拍拍手上的余尘,还未等这最细的一撮落地,就飞奔着跑到院门口往早已斑驳了的水泥路上瞭望。若是见着了那在风中潇洒穿行的熟悉轮廓,或是融进半落夕阳的熟悉颜色,他们就知道那“嗒嗒”声自家拖拉机老哥的催促叫喊。于是小身子“当”的一声划开被灰沉的木板插着的木锁,又“嘎吖”一声推开了父亲自作的沉重木门,那略染土尘的小脸上露出的费力神情,都被混有玉米香甜的秋风赶到了眉梢,留在靥上的是因团聚而怡然呈现的幸福秋色!

  夜晚的秋风吹落了欲睡的夕阳,又载着满满一苍穹的星光与逗留在黄昏时段的风相容了,一同相容的还有家家或白或黄的灯火,以及一时热闹起来的村庄。在风里,孩子的眼睛看着,大人的嘴巴说着,大黑狗在窝旁吃着,鸡鸭们在架上睡着,鸟儿们通通飞到黑夜里藏着,村庄附近的稻田依旧翻滚着,山上的枯叶还在空中醉着,那一缕缕的炊烟更加兴奋地向璀璨的银河奔去了!

  李晓家的孩子看到了一颗流星在风中划出一道光彩,他说那像一条龙,就掉在村庄后面的北山里了。说罢,孩子的父亲就催促他赶快睡觉去,还说明天不许去后山溜达!那孩子就枕着新奇的想象到梦里与流星邂逅去了。而村民们会枕着自家玉米、水稻、黄豆的香气,趴在被窝里听听近些天的天气如何,更多人还会看看接下来的新闻联播,了解了解这个时代这个世界的发展气象和奇闻趣事,等到他们合起伙来一起割稻时,也好在风中有“高层次”的话题谈。

  秋风还是会走的,走时,它在每个人家的窗子上贴了好多霜花,细密的纹路是这流浪的诗人最后的道别。那些年的冬季,我会蹲在暖烘烘的灶坑前,望着里面秋黄色的火焰发呆。现在想想,那摇曳多姿的火苗间可是秋风?不然其中有什么好让我着迷的呢!

  城市里没有了木柴燃烧的秋黄色火焰,没有了与父母团聚时的笑颜,但秋风还守在今夜的窗外,落叶还在街道旁上演着分离与相拥的深情戏剧。拉开高楼的窗,触摸会到达家乡的风者,我将无数的心声化作一泪情,托付给了已经远去了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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