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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消失的地窖散文

时间:2021-05-20 10:23:09 散文杂文 我要投稿

已经消失的地窖散文

  我时常怀念建于村外、独门独户的家,怀念家中院子里的地窑。

已经消失的地窖散文

  地窑在作为住宅的时候,其实是没有这地面之上的院子的,当有了建有面对面六间厢房的院子时,地窑也便逐渐地废弃不用了。

  我出生于厢房之中,玩耍于这宽敞的院子之内,与这座地窑的关系似乎也不是很密切,却总是莫名地怀念着它,不能将之轻松地舍弃于记忆之外,我想总有它的原因吧!

  在这房屋林立的平原之上,如果哪个家里有地窑,或者正在住或者曾经住过,即使地窑也有着冬暖夏凉的优点,但也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家的日子不够宽裕,至少在打窑时他是无力建房的。地窑,那终归是一种类似于动物的穴居之所,只不过美观一些,敞亮一些罢了。

  地窑区别于临着土崖凿就的窑洞之处,就在于名字中所包含的这个“地”字,它是处于地下的,施起工来比那种地面之上的窑洞多了一道工序,但只要有人手,有力气,这两者却都不必为木料担忧,不必为砖瓦发愁,若不是太讲究,那么,只需少许打门窗的木料即可,在家境拮据的情况下,凿几孔窑洞作为安身之所,当为首选之策。

  我们村恰处平原之上,几乎无崖可凿,地窑是不得已而为之。我的祖父有四个儿子,而且造这地窑的时候,他们正有一身使不完的劲,这多出来的工程与即将拥有的新家,拥有各自的窑洞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

  即便有我的长辈们饱满的热情以及浑身的力气,纯粹自家这么几个人来完成如此“浩大的工程”却是不行的,即使有肯下苦的亲戚朋友帮忙也不成,还得请专业的师傅、专业的小工方可,那时做这事的能吃苦耐劳的河南师傅居多,祖父当年请的也就是河南人。

  不同的方言,不一样的劳动号子,流着相同带着咸味的汗水,一场为新家而起的工程就此开始。

  说起来简单,在当年缺少机械操作,或小或大的活,均得手工完成的情况下,其工程之大可想而知。建地窑首先得凿地为坑,因为要开辟一处地下的庭院,自然不能太小,而且要临壁凿窑,自然也不能太浅,长方或正方,总之还得修得十分的规整,然后根据地方的大小,根据自家的需要,根据用途的不同,转圈凿几孔或大或小的窑洞。为了防止落雨时节院中积水,正中还得有口渗井。

  我们家的地窑南北长约五丈,东西宽三丈有余,深两丈以上。打窑师傅划线开挖,初始还算轻松,但随着越来越深,也便愈来愈艰难,沿着逐步成形的大坑的一侧,贴着新开出的土崖,一条之字形的台阶也在逐步形成,一步步延伸至更深处,直到大师傅所定的天井院的深度方才停止。运土工具则是一根根扁担,扁担的两端各系着一个竹篾编就的簸箕,小工们沿着这粗糙的之字形台阶空担而下,两手各抓一个,弯腰顺势一铲便可装的八九不离十,若是还显欠缺,旁边自有人为其再续上那么一二锨土,复转身拾阶而上,如此一点一点地将黄土运至坑外,颇费时间,颇耗力气。我的祖父以及我的父辈们自然也忙碌其中,挥汗如雨,不过我想,他们在建这座地窑的时候,一定怀着激动的心情,他们有着自己的梦,他们为自己的新家而奋斗。

  有了敞亮的天井院,地窑的崖背上距边沿三尺左右,还得有一圈约一人高的围墙,防暴雨倒灌,防野物或小孩亦或夜行的生人不慎跌落。边沿则栽上野酸枣,自行繁衍,愈生愈多,笼罩天井的四壁顶端,春来自然绿叶摇曳,甚是可爱,而且这种带刺的植物不但可以防贼,也能固土,不至于时间久了,遇雨水的冲刷出现滑坡毁了窑洞。院中,渗井的旁边,祖父曾栽了一株核桃树,等到迫不得已挖掘之时,也已是直径近尺了。

  天井院的正东是一孔宽敞的大窑,这是当年祖父母的房间,若真要以“房”来论,则可称其为上房,靠里的土壁上开挖出一条缓缓上行的斜坡,直通地面,便是这地下院落的出口。大窑的左侧有孔小窑,这是父辈弟兄四人后来开挖的,家中的水井便凿于此处。院子的下首,也就是西面打出两孔大窑,南北两面因为略窄,均一大一小,如此或大或小总计八孔,组成了这座窑洞庭院。

  祖父母有六个孩子,有男有女,自然要分开住,况且,祖父当年决定开挖这地窑,一定想到他的四个儿子以后也会成家,自然得多备几孔才对,几年之后儿孙满堂,祖父坐在小凳上咬着他的旱烟管,看着那些顽皮的孩子们在天井院中嬉笑、耍闹,祖母在灶间忙碌的间隙,也不忘瞅一眼院里,两位老人一定特别的开心,那是他们的骄傲呢!

  随着生活地不断好转,几年之后,我的父辈们和祖父终于建出了地面上的庭院。伯父成家后另辟院落住进了村中,此后,十年之内,除伯父外的弟兄三人,也都有了他们独立的院子。或许祖父母也曾想到,终有住新房的一日,却不曾想到会那么的快,也不曾想到儿女大了,不但会有自己的小家,而且最终还会离开他们颇耗心血的院落,住进他们各自的小院。

  当我咿呀学语的时候,这处地下庭院,已经基本上只作为存放杂物的所在,之所以要加上“基本”二字,因为,里面还有一孔小窑在做着我们这个小家的厨房,一直到我入了小学随母亲在县城同住。那时我的父亲还在省城上班,为了将来回路费省下来贴补家用,自然回来的次数相应要少一些,而母亲在离家仅十几里的县上工作,若逢休假自然要回家的,因为,她的宝贝儿子一直在老家院子中成长着。

  我是祖父母带大的,踏入校门之前,一直在这有着地窑的院落中欢笑、奔跑,编织着自己不富有却依然幸福的童年。

  母亲若是回来,自然要在这小窑中忙碌,自然要为她的儿子做一两顿可口的饭食,这也是天下每位母亲挂在心上的第一件大事儿,我的母亲自然也不例外,当然,也不是说祖父母待我不好,我是他们的第一个孙子,自然疼爱有加。

  对于这个从母亲口中听来的厨房,我是真没一点印象的,甚至“模糊”也谈不上,记忆里最早的一个画面,是母亲牵着我的手从地窑上来,坡道尽头左侧便是祖父母的厨房,那时我的小姑还没出嫁,我的四叔父还未成家,我在母亲的牵引下,刚要走出坡道的时候,他们正围坐在一张小桌旁吃饭。这个画面中我的祖父母,我的小姑、四叔父、我的母亲以及我,以及同时涌入于其中的,或许还有一两只奔跑的小鸡,时而低哼着的猪,窑门洞南侧嚼着干树叶的山羊,同时定格为一个画面,随着岁月地更迭愈加清晰。有时真的为之感叹:心海原本就是一部相机,不管其像素如何,即使最终沉淀为一幅黑白,却总能将一个、两个或更多个的画面深映其中,只要你想看,只要你愿看,随时便可翻出,引发你一声发自心底的感叹。如今,祖父母已经去世,四叔父也已不在,那曾经温馨的画面,永远已不可能重现了!

  从那短短的坡道一步步走出地窑时,母亲牵着我的手。之所以要说“牵”,一定是那时还小,走路不是很稳,一个人从坡道上来,母亲自然不会放心!祖父母正在吃饭,说明这是一个饭点,那么,我应该就是从地窑里那孔充当厨房的小窑里走出的,或者已经吃过了饭,又或者淘气了,推了饭碗非要像往日一样与祖父母他们围在同一张饭桌,即使不是丰盛,却依然能在祖父母疼爱的目光中吃出开心来。小时候一定特别犟吧,母亲拗不过,便不得不将我送出我们的小厨房。

  我家有一个高约尺许的木质小凳,圆的,其实说是小凳它似乎有些大了,可是,若要称其为小桌却也着实太小,姑且还是称其为小凳吧,那是在一个直径大约一尺二三的树干上横切下的一块,厚约两寸,加了三条腿,刷上红色的油漆,其实也谈不上精致,但若是和家中曾有的那几个小树根座具相比却是上品,即使另几个也装了三四条腿,可唤作凳子的东西也不能与之相较。这个小凳还在,虽然红色的油漆也已斑驳,但仍然结实,扔了好多旧东西,却莫名其妙地将它保存了下来。

  母亲说,这是我小时候的专用饭桌,也是父亲初学木工之时,为这个家所做的第一件家具,我想父亲在制作它时,在将其准备作为一个礼物送于他的儿子时,一定倾注了浓浓的父爱,我却没有了一丝与之有关的记忆。那么我可以想象一下:我想那时的地窑一定很安静,只有烧火的风箱,在一长一短地低叹,因为家庭条件的限制,那简陋的灶房里应该只有锅灶、水缸、案板,当然,我刚说的那个父亲专为我而做的红色的圆形小凳也应该有,母亲说它是我的专用呢!那么,胖乎乎的我,一定在和这小圆凳上的一碗饭食在较劲儿,母亲还在锅台前忙活着,若这是夜幕降临的时候,自然有暖暖橘红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母亲很美!

  我的关于这座地窑的记忆,其实是零零散散的,除了在母亲的牵引之下,站于地窑的出口处,便只记得有次偷偷地去看四叔父在窑里养的蝎子,不过母蝎很懒,况且不怎么好看,也便只去看过这么一次,那时我已经大了,七八岁我想应该有了吧?!模糊的记忆里,还有一次是在窑口的坡道上,摆弄着自己的玩具小车。此外似乎便没有与之有关的记忆了,但我想,这个地窑处于我在其中生长六七年之久的庭院之内,我与我儿时的玩伴——我的堂弟也一定在那众多窑洞中奔跑着捉过迷藏,或者好奇地翻出大人早已弃之不用的破破烂烂,选出自己喜欢的,当个宝贝似地藏着掖着,搁这儿不放心,放那儿又总怕丢了,如此纠结半天。

  这即使已经处于半废弃状态的地窑,这终究没能留住我的两位叔父,以及我们一家的庭院,最终还是彻底地放弃了,彻底地搬离了这本处于村外独门独户的院落。或许祖父在建窑之初,也曾渴望着能够回到那群居的村庄吧,或许我的父辈们在建这所处于地面之上的庭院时,也曾羡慕过居于村中的人们吧,但最终的搬离却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上世纪八十年代,地下水位忽然上升,我们的地窑也便积了水,俨然成了一个袖珍小池塘,院中祖父手植的那株核桃树竟未能及时挖出,还是请会水的人帮忙掘挖之后用绳子拽出的。如此,建于地面之上的房屋,也便显得很不安全。

  为了避免地下水威胁房屋,整个村子的庄基统一规划,重新划分,我们终于并入了村落之中,建设起自己新的家园。除伯父家本就有独立的院落外,包括我们这个小家在内的其余三家,也均拥有了各自的院落,出来进去或开或合着自己的家门。祖父曾经四子同居一处,热热闹闹,虽吵却更温馨的梦至此彻底破灭。其时祖母已过世两年有余,祖父由我的伯父照顾赡养,我们兄妹与母亲生活于距村子十几里的小城里,老家的院子便留于祖父居住,伯父家与我们对门,这样照顾起来也方便。

  水位上升之后,村中几个低洼之处,也成了一个个惹人喜爱的小池塘,塘边逐渐生了黄绿的芦苇,也便有了呼朋引伴的水鸭子,有了游来游去的小鱼儿,夏日则集聚起一群群在其中嬉笑打闹快乐的孩子们。直至今日我仍然感到困惑,那从地底忽然涨起的水,因何便就有了游弋于其中的小鱼呢?我与堂弟也曾因好奇而去捕捉,那些鱼儿全然没有河中鱼那么狡猾,甚至不用准备什么捕捞工具,只是双手随意地一掬,便能将其捧出水面。不知它们曾经生长于何处,如此质朴,如此缺乏防备意识,却不慎终究要面对这残酷的人类,或者总有一些不幸地进入了某些人的肚子吧。小孩子家只是贪玩,将它们捞起的时候,或许也没什么具体的目的,也不曾想着要将其投于汤锅。我倒是曾将它们养在家中的一只小玻璃瓶中,却不慎令其早早的丧失了宝贵的生命。

  不知为何,我们家地窑里虽也积了水,却竟没有鱼,当我与堂弟站在窑洞顶上,俯视着曾经的天井院时,水已泛绿,偶有蜻蜓在其上翻飞嬉戏,却不曾见到淘气的小鱼儿跃出水面。我们也曾将在其它地方捉到的几尾小鱼放养其中,想象着有一日,我们这因地窑而生的小池塘也会生机勃勃,却不知它们是否能够健康地成长,是否能够在我们搬离这所庭院之后,增添一份生机于它。

  这却是我最后一次踏进我们的庭院。满目狼藉之象,没有了家的模样,曾经的六间厢房早已拆除,原本嵌着木质对开大门的门楼,只剩矮矮的土墙在挣扎,进门左侧的狗窝、羊圈也已面目全非,紧贴着北墙,我和堂弟曾将捏好的泥人晾晒于其上的猪舍,也已没了那小瓦铺设的顶,一片破败。

  几十年后,当我拿起笔怀念我们的这所庭院时,或许它早已不在,即使我最后一次所见的破败也不会有了吧?!或许在春日已生出了绿汪汪的庄稼,在夏初开满饱含希望的小花,在秋季捧出丰硕的果实……如此虽好,但我的思绪依然困于回忆。

  让我魂牵梦绕的庭院中的地窑,那留着祖父几代人同居一处,欢乐融洽的生活,留着如此一梦的地窑是否还在,即使水退了之后仅留一处坑穴,那也可寄托我一丝怀念之情啊!偶有小孩在其边上玩耍,会去猜测这坑穴曾经的原貌吗?会想象到曾经咿呀学语,蹒跚学步于其中的我么?

  或许这坑穴也已不在,若是某一日我忽然故地重游,我该怎样找到我曾经的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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