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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叔晨风夕揽散文

时间:2021-05-19 10:28:03 散文杂文 我要投稿

四叔晨风夕揽散文

  四叔是本家四叔,在村子里,除了二爹,就顶数四叔近了。

四叔晨风夕揽散文

  四叔没有儿子,对此,四叔很伤心。记得有一年正月里,四叔在我家喝多了,说着说着,不知怎么的,四叔就抱着婆的腿,跪在炕头上呜呜大哭,满脸都是泪,哭说自已命不好,不孝,断了后了。四叔只一个女儿,好像大我五岁,乳名叫棉花,记得长的真像棉花一样白,模样儿也周正,只是四叔不喜欢,加上念书也不得要领,只念到小学,便不再上学,早早地就被四叔叫回生产队干活挣工分了,后来嫁出去,家里便只剩下四叔、四婶两个人。

  实话说,小的时候,我是极不喜欢四叔的,甚至是恨了,恨的时候,有好几次想把四叔那杆枣木烟袋扔进水井里,再往四叔的烟荷包里抓上两把土。只是,想归想,到底是不敢的。这之中,也不为别的,只因四叔嘴快。要是做了什么坏事,比如去深水处漤澡或偷了人家的瓜果梨桃,再比如从家里偷出油来去烧青蛙吃,都会唬着脸先打顿屁股。这也罢了,不会当会事,因不会使劲打,倒是打完了还要拉着去跟婆说,这事却是能让我在心里生出恨意来。因为,当拉着来跟婆说我这些“劣迹”时,总受不了婆此时脸上的忧色以及连连的叹息声。每到这时,心里就会后悔,就会暗暗恨自已又让婆生气了,心里就会难受。不过,也有打疼的时候,因为打的疼,所以至今仍记着。

  那是一个蝉鸣六月天,要做套蝉的扣子需要一根马尾,便去了马棚,因四叔就是生产队的饲养员,除了吃饭,白天黑夜都在马棚里干活睡觉。

  老远就看到四叔把大牲口们都拉了出来,在用刷子给牲口刷毛:大灰骡子,小二马蛋子,老黑马,特别是那匹外号叫“杨贵妃”的枣红马真是漂亮,毛色也鲜亮。就直奔它去,揪着尾巴一拽,长长的几根马尾就得到了。这时,我见四叔脸都变色了,惊恐地一边瞪着我,一边慢慢拉紧僵绳,把“杨贵妃”领得离开我后,才“嗷”地一声吼了起来:“兔崽子,不要命了。”说着就过来把我按在地上扒下短裤,颤抖的手按住了,另一只手轮圆了就是一顿狠揍。这次是真揍,不是往常那种脸上发狠而手头轻落地假打,可能是打累了,竟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手掌还在发抖。我先是给打懵了,后来觉着了疼,才“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可能是哭声使其想起了什么,站起来又狠揍了几下,才一把提起来拉着就去见婆。当说到就站在“杨贵妃”的腚后拔马尾时,二爹也“啊”了一声,脸也变了色。

  原来这“杨贵妃”顶不是东西,虽是母马却野得很,常伤人,从买来到如今就没干过活,因伤人谁也不敢使。头年冬里,车老板在队长的授意下,牵出去栓牢,三四个大人,皮鞭木棍照死里猛打一气,然后硬套在马车辕里,车上站满人便哪难走往哪赶,上坡处再也不肯拉车了,便又是打,打得倒在地上,上去拉,居然隔着马车撕下车老板一截棉袄袖子,差点伤了人。从此,驯这牲口的事,就再也没人提了,只想等发情了配上种,下个马驹也是好的。因整天光吃不再干活,命好,长的也光鲜好看,就得了个“杨贵妃”的名号。头年冬天,夜里四叔起来给牲口添料,披着的棉袄,竟然被这“杨贵妃”一口叼了去,甩在马厩里一阵乱踏,这牲口记仇,因上次驯服牠时四叔也在场……

  见这样说,才知二爹方才闻知揪马尾时,为啥会“啊”地一声脸色变了;同时也知四叔方才那顿打,那也是打了也白打并且是该打。不过除此之外,记得还有好些事当时总弄不明白,比如,好些事四叔来家告诉婆,总弄不明白,四叔他是怎样得知的那样清楚?像揪马尾这事是在他眼皮底下做的,不算。可剩下的那些也偏都能知道,这就奇怪了,这使我一度曾确信四叔是得了诸葛亮的道行:能掐会算。无奈何,以后只要是想去做什么事,总要前后左右先看看,确信四叔不在才去,走在路上,也会心惊肉跳地时时回头瞅瞅,看有无在后跟着,都坐下病了似的。

  四叔当生产队的饲养员,手底下有五匹大牲口,近十头牛和二十多头毛驴,此外还有四五圈猪。小时候在村子里“绕世界”转悠着玩时,这马棚是断少不了要转到的',而且,也多半是能够驻足的地方。

  “铜栓,准是去朱家茔抓青蛙儿了,你看腿上那些泥,也没抓着,对不对?”四叔边铡草边问铜栓。

  “抓着了。”铜栓眼一翻不服地说。

  “新民是不敢下水,因为腿上没泥,胆真小。”又对新民说。

  “下了!不过不是在朱家茔。”新民也翻着眼不屑地回击。

  “秀江、恭瓶儿不用下水,因沙矜矜对他俩最好,吃的还多。”

  “你咋知道?”秀江瞪眼问去。

  这时,四叔会“嘿嘿”地先笑几声后才说:“我能掐会算,我还知道你们烧青蛙吃是弄不干净的,因为那朱家茔大湾里的水不清。”

  “净胡说,我们是在金翅岭那塘坝里抓的,那有泉眼,水可清了。”铜栓紧着辩解说弄得干净。

  “那也不会好吃,因为没油盐。”说完还要加上一句:“谁敢从家里偷油啊?”

  闻说,大家都一齐把目光对准了我。

  ……

  四叔也有让我喜欢的时候,那是去马棚玩时,四叔常常是总能不知从哪摸出一两个桃、杏、瓜果什么的递给我,吃时看着他们手里没有,会觉着格外香甜,这时再看四叔,就觉着四叔也不那么遭人恨了。

  更让我开心的是,四叔也会讲故事,而且讲的多半是《三国》,四叔讲《三国》,总是一小段一小段的,从来不能连起来,常常是前头讲“千里走单骑”,后面的又多半成了赵子龙怀揣阿斗大战曹操的五十六员上将了。而且,常常是这次讲的和上次讲的有不一样之处。比如:曹操屯兵长江这事,一会说是五十万,一会又可能就成三十万了;再如,两将相拚,这一回斗的是三十回合,下一回就可能就成五十回合了。对此心下也会犯嘀咕,到底哪次是作准的?就回家问二爹:“诸葛亮跟曹操到底斗了几个回合?”

  “你听谁说的?”二爹这时多半会惊瞪着我问。

  “四叔。”

  “真是误人子弟,他俩何时斗过?”

  “赤壁大战,曹操打不过,还割了胡子。”

  “简直胡说八道,你以后别去听他瞎掰掰?”

  “你又不讲给我听。”

  四叔另外还有一个本事挺使人佩服。那就是不同时期的英雄好汉到了四叔这儿,一眼就能分出高低强弱来,而且说得是那样的肯定和有自信,由不得你不信。致于关公战秦琼谁赢谁输的问题,那简直不值一提。

  “四叔,诸葛亮和吴用两个人比,谁的智谋高?”秀江常爱问这些问题。

  “诸葛亮,这还用问吗?”脸上的表情,分明是这么简单的事也来问。

  “要是和姜太公比,谁的智谋高?”铁栓接着又问。

  “这个……该差不多吧。”我以为会说姜太公厉害些,因为是神仙。没曾想却评成差不多,这个答案也蛮合心意,因常听《三国》,心里不免就更爱诸葛亮一些。所以,也不愿听到诸葛亮还有不如人的时候。

  “《三国》里谁的武艺最高?”铁栓的弟弟铜栓嗑巴着小眼睛,认真地又在发问。

  “关公!”新民抢着回答。

  “不对!是赵云!”秀江一向喜欢赵云。

  “应该是吕布!”我说。

  “对!对!因为刘备他们三个人都没打得过。”沙矜矜也附合着我说吕布厉害,推断也一样。

  这话一出,包括四叔在内都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四叔学问大,说那是怕伤了刘备,讲义气,不得已才都上手的。要不然,单是关公一人,那吕布也讨不了好去。

  “关公跟关胜比呢?谁赢?”

  “关公!”

  “秦明跟张飞比谁赢?”

  “张飞!”

  “关公跟孙悟空呢?”

  “除了如来佛祖,谁能打得过孙悟空?”在四叔的心里,竟然有能打过关公的,这真令我一是惊奇,二是敬佩四叔的大公无私。同时,也更印证了从前四叔所评过的所有的输赢,那自然是都有权威和可信的。

  当时的人们,文化生活是相当的聩乏,尤其到了农闲的冬腊月,漫谩长夜,唯一的消遣,便是听人聊故事。而聊故事聊得最好的,那还得数我家二爹。二爹聊故事,真是绝了,那是有许多个“不”的:不间隔着一段一段地聊;每晚只聊一个钟头;除了冬腊月,其他季节不聊,聊时不用家乡话,是纯正的书场里的腔调。特别是这个不用家乡话来聊故事,在当时,听惯了日常的乡音俗语,乍一听这样的说故事,真是一下子就给镇住了。其实,在当时被镇住的岂止是我,村长、支书、队长等,哪个不是被惊得目瞪口呆?那惊堂木往桌上一拍,开口就是一句:“上回书咱们说到……”哪个不是给镇得傻了眼似地只是张着嘴巴听。讲的确实是好,简直就是在从头到尾在背书,但背得好、背得活、背得有味。因为,背书中还要有夹叙夹议外带插科打浑,真是幽默中有纯正,纯正中又带了些诙调,当慢则慢,当快则快,风声雨声江涛声,喊声杀声金戈声……总是讲到紧要处,来一声欲知后事如何,咱们明天再说,便嘎然而止。任你再三来求,也只是些闲话了,让你心痒难当,总是不破例的。唯有一样好,明晚肯定会按时来的,让你天天有盼头,盼着明晚快些来到。

  天终于又黑了,晚饭吃罢,我会主动拿上二爹常用的惊堂木,拎着二爹常坐的马扎,再将那把小茶壶递给慢悠悠下地穿鞋的二爹:“二爹快点。”

  “不急!”又穿上那件皮袄,才带着我向四叔的马棚而去。

  进屋时,屋里早挤满了人,这时,大家都笑脸相迎,并闪出一条道来。每到这时,我心里总是美滋滋地往里屋走,里边是支书和上了岁数的人坐在炕上,有四五个,也忙着先打招呼。炕的正中是一张夜桌儿,上面摆了把暖瓶,桌的里边中间位置空着,地下是塞满了年轻人,见二爹进来,四叔早从炕帮的位置跳下来,先把二爹手里的茶壶接过去,往夜桌儿上放好,又接过马扎递到炕上桌后中间位置支好,待我跳上炕,才扶二爹上炕坐上马扎。二爹通常是先拿起小茶壶喝一两口,清清桑子,这时底下早已鸦雀无声,只听那惊堂木“啪”的一响,接着便是:“上回书咱们说到……”这就开始了。一部《三国》,一个冬天,到春节时差不多正好讲完。

  其它时节也有农闲时,比如下了大雨,午饭后仍在下,没法下地,许多人便会聚到我家。这时,四叔总是在场的,而且冲茶到水的工作都是四叔包揽,尽管也奢望着二爹能讲一两段,但总是闲话加喝茶,最多也只是讲一些当年在关东的一些异闻趣事,《三国》是断不提的。耐不住,便会有人说:“四哥来一段。”随着不断有人怂恿、邀请,这时,四叔会放下茶杯:“好,我说一段。”接着是用他那枣木烟袋往桌上一敲:“上回书咱们说到刘备一顾茅庐,没见着那诸葛亮……”

  “轰”地一声,大家便都笑翻了,就连二爹也忍俊不禁喷出口茶来。

  “要说那诸葛亮的架子也真是忒大,那刘备的脾气也真是忒小,张飞可不乐意了,那脸郎挡着更黑了……”仍在讲,而且是也学着夹叙夹议,这时都笑得不行了。

  “笑什么,讲的不对?”终于停了下来。

  原来四叔讲这些的时候,也是学着二爹的口气腔调用普通话在说,但又学不对,发出的字音却是地道的胶东味,普通话加胶东腔两者合在一起,由四叔的口中冒出,简直能笑断肠子。

  “没错没错,你还是用土话讲吧。”

  于是,又用土话来讲:“打老远来了一个骑驴的人,嘴里念着诗,很有学问……”

  “念的是什么诗?”

  “就是下着雪骑着驴过着桥那个呗。”

  “背来听听。”

  “你又不懂,背什么背。”又接着说道:“就以为是诸葛亮,哪知道又不是,别人还好,张飞白磕了头,满心的火没处杀,上去揪下那老头儿,拔拳就想打……”

  听到这里,别人还罢了,二爹直听得鼻子都歪了:“是那样的吗?是那样的吗……”

  “那你讲、你讲。”四叔赶紧说这话。

  只见二爹微一迟疑,便摇摇头先哑言失笑下,然后才说:“一肚子熊道道。”

  在那些年代里,这可都是些美好而又精彩的日子。而这些美好精彩的日子,是因为有了二爹和四叔,才得以实现的。

  二00二年那年的冬天,家母的身体已很不好了,请了假,回到了母亲的身边,过了有五六天的样子,正想如何与母亲辞别,母亲却开了口:“你去老宅看看你四叔,小时候没少操心。”

  “噢!”

  “你怎么还不走?”见我坐在那好长时间仍不动身,便不悦地说道。

  这才知道这是要我这会儿就去探望四叔去:“噢噢,这不在想带些什么去吗……”

  “带什么?又不缺吃的,一辈子就好喝点酒,你带些去,不用好酒,只多带些就好。”说着叹了口气又道:“那个闺女棉花也不行,怕女婿怕死了,除了吃的,什么也不敢给娘家,你再留下点钱给你四婶。唉!”

  见这般说,赶紧起身答应着:“我这就去,这就去!”

  “你吃一顿你四婶做的饭,天黑前再赶回来也不迟。”

  “哎!哎!”

  二爹去世后,那老宅就给了四叔,进了老宅,一切都还是那样,就连地下的那火炉也仍在,只是这会没有生火,显得清冷得紧。两个老人炕头上一边一个,盖着棉被头对着头闷坐着。见我来了,先是吃惊地辩认,才亲热地让上炕。上炕后,四婶紧着下地忙开了,我知这是忙吃的了。

  一会,搬上了夜桌儿,刷好了茶具,沏好了茶,这才细看四叔:“老多了,全然没有了当年在马棚时的笑容与机智了。”看着四叔我心里这样想着,很有些感慨,感慨中儿时的时光飞转眼前:“铜栓准是去朱家茔抓青蛙了,你看腿上那些泥,也没抓着,对不对?”

  “新民是不敢下水,因为腿上没泥,胆真小。”

  “秀江和恭平儿不用下水,沙矜矜对他俩最好了,吃的还多。”

  “那也不会好吃,因为没油盐。谁敢从家里偷油啊?”

  ……

  “唉!人要老也真是眨眼间的事。”看着四叔,回首往事,我这样想。

  要走的时候,说是酒全留下,钱死活不要。而且,还叫四婶快去把那二斤鸡蛋糕拿来给三嫂捎上。这使我很感动,尽管当时我的母亲哪里还吃得动这蛋糕。

  无奈何我只好对四叔说:“这蛋糕我带上,你知道,我妈顶愿吃这东西。你也叫四婶把钱留下,这是我妈叫给的,我这次来看了你二老,下次还指不定哪年哪月,你留下,我也好受些。”

  “四叔:你和四婶硬郎郎的。”出四叔屋时,我看着四叔在心里这样祈祷着。

  2006年家母祭日时,也曾回过一次老宅,门上有铁将军把门,街坊说被闺女接走了,接去住几天。我听着倒喜欢,细问时,方知身体并无大碍,只是,酒是喝不动了。

  到如今,转眼这又过去了四年,不知四叔如何了,要是还健在,我只但愿我那棉花姐姐能不那么怕女婿,能时常回家看看,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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