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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一张老床的散文

时间:2021-05-19 13:59:42 散文杂文 我要投稿

记得,一张老床的散文

  床,生命中最不可缺失的一种记忆。她是温暖的港湾,是生命的歇息场所。在她的怀抱里,一个日子慢慢沉入梦乡,又一个新的日子悄然跃起。在我看来,似乎所有血缘纽带的扩展和延伸,点点滴滴的期望,都是从床的梦境中开始的。

记得,一张老床的散文

  总有这么一张老式木床,静静地摆在老屋的中央。她慈祥的眼睛,默默注视着童年老屋的变迁。她古朴的气息,深深融入我童年温暖的记忆。老式木床,承载着几代人平淡朴实的生活,并记录下我一路成长的童年画面。

  1.

  过年时回到老家,还能看到那张老式木床,摆放在新房的二楼。关于老床,母亲说,应该是在太公辈份上传下来的,算起来也有两百年以上的历史。年代久远,饱经沧桑,加上多次搬动及拆装,老床上的部份朱红漆已斑驳脱落。但是还能透过木雕的背后,看到当年老家木雕精妙的工艺。

  老式木床,嵌着雕花的床屏,高高的床基,四角置有围栏,围栏的四个边角各竖着高许一人左右的木支柱,四根支柱撑起一片厚厚的床顶,更似一顶四四方方的大花轿。周身涂刷朱红色的油漆,贴有小小的六角形蓝色玻璃装饰薄片。床顶檐雕雕着鱼跃龙门的图案,床前沿两边各雕一狮。其中花草虫鱼及古画中的人物形象,线条流畅、栩栩如生、各显神态,每一笔的刀刻都带着时空的深邃。让人不得不惊叹于当年的木雕精湛技艺和她所昭示出的文化积淀。

  老家人习惯称木雕的老床为“花床”,现在似乎在老家很难找到这样的朱红木雕老床。朱红是喜庆福气的颜色,八十年代之前,老家人迎娶婚嫁,必置的木箱、木桶、木柜、木床、花轿等等,大多用朱红油漆涂抹。材质较多用上樟木,杉木,香椿树,更早是红木,纹密、结实,少虫蛀,实用耐用。老家广丰,地处闽浙赣三省交界。木雕艺术受吴越文化的熏陶,得徽派技法的浸染,曾有过辉煌的历史。明清两朝更是名家荟萃,精品层出不穷。“广丰木雕”早在明清时期便已声名远播。因此,花轿,花床,在老家并不少见。只是现在,很多人已经摆脱了传统的家庭木雕工艺,大部份是以公司或者集体制生产的形式存在。

  老床是一种生命的记忆,是一种血缘纽带的扩展和延伸。“老屋配老床”,旧时的老屋,自然也少不了一张木雕的老床。缺少了老床的老屋似乎有些孤零单调,呆在新屋的老床又似乎有些与周身的环境格格不入。但是,老家现在上了点岁数的、睡惯了老床的,也不愿意亲自用了几十年的老床就这么丢了可惜,还是把老床视为亲密的伴侣,请进了新屋。也许,久了的生活习惯就成了生活的方式。老床的实在和厚道,一如老屋的主人,念旧不忘本。

  与老床对语,感到一种无比厚重的宁静。似乎生活的方式久了就成了风土人情。就如我一个远离故乡二十余载的游子而言,老家赣东北的风土人情与原有的吴音俚语,在内心早已沉淀成一个坚固的地标符号和乡韵。每次回去,与物与人与景的彼此亲情与亲切,都不由自主地显露在口齿的谈吐间,洋溢在朴实的脸上。在我看来,一座村落有许多老屋,老屋里有许多花床,并不显得这个村落老迈龙钟,相反,倒能显现祥和的人文沉香。

  2.

  如果仅仅凭一张老式“花床”,似乎无法道尽那个年代的乡下生活情节。

  在童年的老家,以“花床”为主题相关的物件搭配,随着季节的变换,就呼之而出。春夏的粗麻蚊帐、竹编凉席、草编蒲扇,秋冬的干铺稻草、弹制棉被等等,要么是家庭自已手工制作,要么请村庄上的竹篾师傅及弹棉花师傅赶制。

  小时候蚊帐的布料,大都是夏布制作而成。夏布是一种苎麻加以纯手工纺织而成的平纹布,老家人一般称粗布,解放前大多用作衣料,也用以作蚊帐。秋割后精选晒干的稻草,垫在床上的木板上,舒服暖和。遇晴天,就要把床板上的稻草拿出来放在庭院里,让太阳高温翻晒。一是算消毒,防止跳蚤及臭虫滋生;二是小孩子晚上尿床容易使稻草发霉腐烂。所以隔三差五的,把床板和稻草拿出来在强烈阳光的翻晒,并换上一些新的干净稻草铺床。

  旧时的.乡下,有货郎肩挑货担走乡串户,摇鼓叫卖。两只特制的大竹筐里盛满各式各样的小百货。货郎的叫卖吆喝声,整个村口都能听见。老家的妇人,会跑出来挑一点针线包,或者是盘发用的发夹。针线包上必备有一个类似戒指的铁圆圈,是套在手指上专门用来缝补时用的。有时候小孩子也会偷偷从抽屉里找出,往手指上戴一戴,算是过了一把戴戒指的瘾。货郎的身边,总是围着一群小孩,在征得大人的许可,纷纷跑回家把平时收捡的空牙膏壳、晒干的鸡毛鸭毛,拿出来换回一些麦芽糖或者是小玩具。现在的老家人,已经很少用到当初的针线包了。针钱包于大多数城里人讲,似乎已是一个有些模糊且陌生的名词。

  九十年代初,大部份老家的年轻人,不再满足于三面环山的小山村世界,纷纷离乡跑到外面去呼吸新鲜的空气。随着生活水平的惭惭提高,富裕的老家人也慢慢接受了城里人的生活理念,村庄里阵年的物品也惭惭消声匿迹。结婚摆酒,建房结构,家具购置等等都已经按照城里人的标准进行。棉被,床单,蚊帐,床垫,电饭煲等等,绝大多数的家具用品都直接从集市里买回来,中高档的席梦思一度替代了木板床的地位。老屋里的那些乡野生活,那些从花床延伸出来的日常生活细节,便慢慢成为一道遥远的风景。曾经的纺棉捻线,经纱织麻,那种手摇纺车特用的嗡嗡声,以及弹棉被时的咣咣声,似乎还在老屋的庭院弄堂里阵阵响起,经久不息,倒也激荡出几许盎然的古意。

  3.

  老式木床,见证并记录下一路朴素艰难的乡土生活,她穿越两百余年载的风霜雪雨,并一路摇曳岁月的芬芳。手扶老木床,也似乎触摸到那些曾经闪耀在内心深处的祖辈的人格和精神思想,那些勤劳艰辛的创业画面。怀念老床,是因为对老床一直拥有的牵挂、念想和精神寄托。兄妹四人,都是在老床上出生的,老床就是最初的摇篮,见证了我们生命的第一声啼哭,也见证了那个年代人口兴旺的欢声笑语。

  我是四月份在出生的,按照老家传统的属相说法,四月份出生的牛正逢是春耕时节,倒也显得忙碌。毕业后参加工作,回家过年时,家里聊天大致也会开起玩笑说,若是在冬天出生的牛,就更好了,每天可以躲在温暖的圈里,懒洋洋不用那么起早贪黑的忙于农活。当然,玩笑归玩笑。父亲常教育儿女,即便是再富有,如果大手大脚的挥霍,再好的家业也会耗尽。他的眼里,“富不过三代,贫不过三代”。踏实过日子,勤劳的双手才是致富的先决条件。老家人常有的那句口头禅:“即便是天上掉黄金,也要早起,不然被人家早捡走了”。言意之下,做人是绝不能懒惰的。

  依然记得快乐、简单、充实的童年。记得老床上跳跃翻滚着年少的身影,记得那些闪亮着盈动的生命力。也记得赖在软绵绵的老床上舍不得晨起上学,任凭大人多次的叫喊,还是懒洋洋应答一声后又把头深埋在被单里。仿佛庭院里同龄的孩子们,那时候在老床上总有一种做不完的美梦,总有一种无法摆脱的舒服感。

  “再不起床,太阳就要晒到屁股上了”,老屋的瓦房顶上似乎每天都要飘升同样一句这样的话。孩子们大都是在闻到了香喷喷的红薯稀饭时,才匆忙穿好衣裤,从床上跳下来,洗脸刷牙,喝上一小碗粥快跑到村门口外的学堂。所有这些老屋里一天天串联起来的欢笑或哭闹,乖巧或顽皮,那些渴望长大,在自家屋檐下抬头仰望的心事,连同那些真切的呼吸,一下子就涌下心头。

  也想起母亲缝缝补补、洗洗刷刷、屋内屋外张罗忙碌的样子。庆幸的是,兄妹在老屋下的生活,也比较懂事,母亲也少了一些操心。而我,显然因为在家里是老小,所有的重活也分摊在两个姐姐和一个哥哥的身上。童年里倒是没有受过什么体力上的苦。也因为年龄最小,较之与哥哥姐姐,我也能一直有着上学的机会。在一定的程度上,多年来的内心也是一直感恩于亲情的眷顾。

  小时候,当我们开始背着土布书包上学时,家里的长辈自然是指望着小孩念书出息,离开乡村到城里去,脱离掉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种田日子。读书是当时唯一能脱离乡村的捷径。大人常以老家山上的煤窑为例,平日教导的首句言语,就是“不好好读书,就下井挖煤去”。这似乎在老家庭院中,经常拿来数落不听话孩子的最多声音。

  显然,那时每个孩童的内心,都不希望下井挖煤。他们的眼神里也有餐餐米饭餐餐鱼肉的渴望,也都希望能够好好上学。希望自已有许多好看的衣服、好吃的零食、新鲜的玩具。但当时农村的条件并不能让每个孩子都能真实拥有自已的梦想,还有许多家里贫困念不起书的。于现今好多家庭富足的孩子而言,这些梦想根本就不是奢望,而是一种现实的存在。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也是现在城里孩子们心中认为的一种理所当然。

  4.

  想起老床,想起童年朴素的乡村生活,想起小时候一家人围坐在桌子吃饭的温馨。

  前些年,老屋四合院式的庭院里更多住家,都相继搬到新房。老屋不曾住人,未经修缮雨漏不止,只留下孤寂的空荡。如今,父母住在后来新建的两层结构水泥新房,相依为命,我们四兄妹结婚生子,更是远各一方,无暇顾及老屋。只有过年时节,大家难得回家一聚。往年倒是父亲养了几只鸡,放在老屋里,招待我们回家过年的团聚。作为老屋的地基,今年也以低廉的价格出让给曾经老屋的邻居。想起盛搁着童年的老屋,竟不由得有些叹息,心生不舍。

  新房建成时,父母把老床再次搬进了新房。于父母而言,对于老床的情感远远超出了他们那代人本身对生活的享受。他们更多的期盼倾注于在老床上出生和长大的孩儿,能强过他们一代,能健康成长,能有出息。这就是那个年代乡下父母所特有的简单的愿望,朴素且善良的愿望。于父母而言,见到自已的孩子,从老屋走出后,远离家乡成家立业生儿育女,就算是完成了一种高度的历史使命。父母对儿女并没有太多的要求,只希望平常能听到一句电话的问候,逢年过节能回家团聚,就足够宽慰了。

  而父母给予子女的贡献,一如静静的老式木床。她传递着血缘并记载下童年的亲情和快乐。她是亲切的存在,也是清澈的存在于每一个思乡日子的中央,让你不敢忘怀那些在木床长大的乡土经历,不敢忘记父母对自已曾经付出的爱,以及一直以来付出的爱。那些爱,从母亲含辛茹苦的十月怀胎开始,在你的第一声啼哭开始延续,一直一直……

  如今,退休后的父亲,和母亲一直相濡以沫地生活在老家。也常会以一间老屋开始,或以一张老床开始,讲述他年少时的艰辛和在国企多年的工作经历,讲很多做人的道理。知道父母结婚时,唯一的家当,似乎就是后门山下的那间老屋,以及老屋里摆放的那张花床。我们或是惊讶或是好奇,却并不能真正了解那个年代生活的真实处境。现在想想,感叹于自已童年的生活,比之父辈及祖辈,优越多了。至少儿时的我,吃穿足够,虽然不算富裕,虽然是穿着补丁的衣裤鞋袜,虽然住在简陋的老屋,但那种温暖和快乐的,是现在很难找到。

  或许有一天,我会安静地回来,安静地与老床厮守。回家躺一躺老床,再次与她亲密相卧内心的祈愿。拥入她的怀抱,那些童年的生命细节,便一幕幕铺展开来,生动起来,并温暖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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